欲上青天揽明月:苏联科幻小说三大奠基人

Mark wiens

发布时间:2022-11-18

欲上青天揽明月:苏联科幻小说三大奠基人

  1917年3月14日,下午六时。苏黎世图书馆的管理员收拾着一张堆满书籍的阅览桌,他惊讶地发现,这个座位上每天都第一个来图书馆的那位借书人,其所借阅的一大堆政经军史图书中,竟然还夹杂着数本威尔斯的科幻小说、珀西瓦尔关于火星的著作、库普林的《液体太阳》……同为科幻爱好者的管理员登时心生好感,便想着明天与那位秃顶的借书人好好聊聊。

  他秘密潜回祖国,领导了一场改变全球战略格局的大。大最丰硕的果实,就是诞生了世界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——苏联。

  此后,苏联快速崛起,在各个领域都擎天立地,气吞万里。其科技力量更是惊人:最早和平利用原子能、最早开启星际航行的大门、最早带领全人类探索太空……昂霄耸壑,壮阔恢宏。

  弹指百年匆匆,曾有的建树与辉煌,不该随着苏联的逝去而被遗忘。特别是其既涌动着强劲的文汐,又澎湃着忘我科学精神的科幻小说领域,还有那么多值得记忆、钩沉的经典。故此,本文特撷取苏联科幻星空中最耀目的三颗星辰与读者同赏。

  前文所描绘的列宁在苏黎世图书馆的画面,虽未必尽然如此,但它也完全有可能发生。列宁从不反对科学幻想,他认为人类应努力探索未知世界。

  105年前的1917年11月7日,十月一声炮响,涤故鼎新,处处新风尚新气象,科学界与文艺界亦不例外。1921年初开始,列宁引导国家经济全面转向社会主义建设,文化领域的管制也随之宽松,高层又有意借科学文艺作品提高国民素质,苏联科幻小说在此相对优越的大环境下,迎来了第一次繁荣。

  康斯坦丁·齐奥尔科夫斯基(1857-1935)是上世纪20年代苏联科幻文学界的代表者与领头人。作为现代航天学、火箭理论和星际飞行的奠基者,齐氏于十岁时不幸得病,听力迟钝,无法在学校中正常学习,只能选择边做小工边自学。他系统自修完了中学到大学的全部数理化课程,同时阅读了大量的科幻小说。这些小说不但为贫穷的他打开了一扇感知希望的窗口,也强有力地推动他走向广袤的科学天地,并为之奉献一生。

  在所有的科学门类中,齐氏对宇宙飞船与星际交通最感兴趣。然而在旧俄时代,无数像他这样的有志青年大志难抒。不愿蹉跎光阴的齐氏,为了向人们宣传建造星际火箭的梦想,干脆自己提笔创作小说,书写心中的热望。其创作期横跨沙俄与苏俄两个时代,第一部科幻长篇《在月球上》和第二部作品《宇宙在召唤》,分别创作于1878年和1895年,但在旧社会的恶劣环境下,发表相当困难,影响也是寥寥。社会巨变后,齐氏的才智终于得到应有发挥,不但在喷气飞行原理和太空飞行理论方面卓有建树,他最著名的科幻小说《在地球之外》也于1920年出版。

  少年时期阅读的凡尔纳小说《从地球到月球》在齐奥尔科夫斯基脑海中根深蒂固,他据此提出了“地球虽然是人类的摇篮,但人类不会永远躺在这个摇篮中”的著名论断,并身体力行地为人类飞出地球的航天事业不懈努力。《在地球之外》的情节也围绕太空火箭、星际旅行展开,故事从幻想中的2017年开始,七名来自不同国家的科学家,齐聚在喜马拉雅山的一座城堡中,讨论乘坐火箭飞船到太空旅行的计划。他们在科学家伊万诺夫的带领下,首先进行了环绕地球的飞行,然后降落在月球上,接着继续飞行到火星附近,最终完成了在整个太阳系的旅行,返回地球。地球上的人们受他们探索精神的鼓舞,大批移民到外层空间,住进了环绕于地球轨道上的温室城市。

  《在地球之外》属于真正的科学家写硬科幻,它详细讲述了有严格科学根据的星际旅行的计划与实现手段。自学成才的齐氏凭借深厚的数学和力学知识,对火箭飞行和太空探索进行了严谨的科学数据计算与论证,探讨了人类飞向宇宙的可行性与实现方法。他通过大量嵌入科学知识的“技术性硬文字”,巨细靡遗地叙述了太空飞行、在飞船中生活、辐射防护服等超前的设想,尤其是小说中重点提到的人造重力旋转装置,是在太空中建立移民城市的关键构想,对后世的太空移民计划有着重大启迪。就连西方国家都承认他是预言太空殖民的先知。

  自从“冲出摇篮论”提出后,人类的科幻作品就从未脱离对宇宙整体的遐想与。走出地球襁褓的人类,在光明的太空中向自己孤陋寡闻的过去投去了最大胆的嘲笑。1935年9月19日,齐奥尔科夫斯基辞世,苏联政府为他举行了盛大葬礼,备极哀荣。如今,他那极有预见力的“幻想”,例如火箭列车、载人航天、太阳帆、“天梯”理论(太空电梯)、探索太阳系等都已实现或正在实现中。他点燃的宇航火炬,将以人类最伟大梦想的姿态,代代相传,永不熄灭。

  就在齐奥尔科夫斯基老骥伏枥、奋笔疾书之际,人称“小托尔斯泰”的阿列克谢·托尔斯泰(1882-1945),在海外五年后,重回祖国怀抱。这个旧时代的高贵伯爵,此际决心彻底与白俄决裂,投身到讴歌人民政府的大潮中。

  世人知晓并铭记阿·托尔斯泰,大多是通过他的不朽巨著《彼得大帝》《苦难的历程》。阅历丰富、视野广阔、文化素养极高的小托尔斯泰,在苏联文学史上开辟了全景式史诗写作的先河。相较之下,他的两部科幻小说《阿爱里塔》和《加林的双曲线体》在中国就不那么有名,然而,此二作承前启后,开辟了科幻小说大众化的新路,意义非凡。

  为响应苏联建国后的航天热,托尔斯泰用科幻文学的形式宣扬着苏维埃宇宙的万丈豪情。《阿爱里塔》的主人公罗希是位工程师、发明家,他认为无线电台里收到的奇怪信号,是火星人在与地球通讯,便和老红军古谢夫一道乘坐卵形火箭飞到火星探险。在这片红色大地上,富于幻想、生性浪漫的罗希与火星统治者的女儿,美丽的阿爱里塔相爱了。然而此时的火星横行,工农饱受压迫。古谢夫目睹火星人民的苦难,毅然担负起领导火星劳苦大众推翻黑暗统治的重任。阿爱里塔在爱人与父亲之间左右为难。最后,火星起义失败了,阿爱里塔协助罗希和古谢夫逃离了火星。罗希与阿爱里塔分开,抱恨终天。

  托尔斯泰在1922年动笔写《阿爱里塔》时,还在途中,归国后续写完全书。他笔下的火星简直就是沙俄的翻版,颟顸腐朽的火星政府与满怀、无所畏惧的战士形成鲜明对比。地道的威尔斯式探险和巴勒斯式浪漫相结合,还有对幻想火星逼真传神的描摹、对人物情感生动细腻的刻画,赋予了该作进入主流文学的资格,使其成为被西方接受的第一部苏联科幻小说。同时这也是一部符合苏维埃价值与利益取向的科幻小说,所以得到政府的大力推介,高尔基更对其热烈赞扬。不少苏联青少年第一次接触科幻,便是通过该作。

  来自旧营垒的托尔斯泰,真诚地与新政权合作,三获斯大林奖,是克里姆林宫接待的常客。在优越的写作环境中,他的第二部长篇科幻小说《加林的双曲线体》(又译《大者》)问世了。该书初稿写于1926年,经反复修订,截止1937年共出了四版。主人公工程师加林,发明了一种可产生死亡射线的双曲线体,无敌于天下。美国大亨罗林格帮他买下一座岛,用岛上的液体黄金为根基建立起强大的科技帝国。全欧洲慑于死亡射线的威力,都不得不屈从于加林,加林成为大者。后来幸亏一名苏联侦缉员发起工人,摧毁了科技帝国。

  这部小说是托尔斯泰所经历的复杂思想转变的艺术反映,有着强烈的批判资本主义色彩。其以加林隐喻希特勒,以罗林格隐喻美帝国主义,用无产阶级的世界观,察照出法西斯的萌发,以及美国伪装,妄图独霸世界的野心。其间资本与科学、间谍与爱国者、个人英雄主义与集体主义进行殊死缠斗的情形,正是彼时世界真实斗争的投影。各方势力围绕着双曲线体展开的明争暗斗,无情揭露了西方社会尔虞我诈、私欲膨胀的黑暗面。

  托尔斯泰的如椽大笔下绝无空言,加林的所有行为,都依据了科学的基础与可能性而进行。托尔斯泰从大量的物理、天文、化学书籍里寻找资料,并寻求科学院博士的帮助,甚至还自学了最新的微分子学理论。这些苦功让小说在硬件方面显得有理有据,科学见解独到精辟;在软件方面更因为托尔斯泰大师级的文笔所造就的惊心场景、动魄情节,而倍增可读性。特别是姿色绝伦的黄金岛女王卓娅,给苏联科幻史留下了第一个难忘的女性形象。

  苏联科幻小说行世之初,在故事性、新奇性、趣味性上并不那么特别吸引人。广大的普通读者,读小说首先是为了消遣,满是深刻思想性的“高大上”作品,看不了几页就扔了。卿不食鱼,何言授渔?长此以往,科幻小说就要在老教授的书架上蒙尘吃灰了。这时,一个职业化的科幻作家横空出世了,他名叫亚历山大·别利亚耶夫,后来成为苏联科幻公认坐头把交椅的大师。他的地位,就相当于今日中国科幻界的刘慈欣。套用某研究者的话来讲,“他凭一人之力,把苏联科幻提升到了世界水平。”

  别利亚耶夫1884年3月生于斯摩棱斯克,少儿时代的他完全不理会父亲安排的宗教道路,自管自地沉浸在凡尔纳、威尔斯、博格林的科幻作品里,心灵随着大师们的生花妙笔驰飞天外。按理说,爱科学的孩子该有好果子吃,可惜,他入戏太深了,科幻小说虽然开拓了他的学识与视野,但智力上他毕竟只是个稚童。他向往自己能像凡尔纳笔下的主人公一样飞向天空、飞出地球,于是在某一天,他爬上草棚顶,纵身一跃……

  别利亚耶夫摔伤了脊椎,虽然救了过来,但就此落下了隐患。伤愈后,他上学、毕业、求职,辛苦地奔忙糊口。1916年,病魔突降,摔伤脊椎的后遗症演变成了严重的脊椎结核。别利亚耶夫倒在了病床上,并且时刻面临着瘫痪的威胁。但是,依靠顽强的意志与惊人的复健毅力,特别是新恋人的鼓励,别利亚耶夫在苦熬三年后,竟然奇迹般战胜了病魔。这三年里,他不仅收获了爱情,还因为刻苦阅读,收获了更多的知识财富。其中一篇来自科学杂志的复活死者器官的文章,启发他萌生了一个奇妙的想法。

  1925年,一本叫作《世界追踪者》的杂志上,登出了一部题材新颖的科幻小说,其名为《陶威尔教授的头颅》。小说的作者正是别利亚耶夫,而灵感就源自当年卧病时读的那篇复活器官的文章。这部作真实反映了作者经历病痛时苦闷挣扎的内心世界,在技术派硬科幻和宣教式科幻占据彼时科幻界主流的形势下,成功开辟了通俗化阅读科幻的崭新道路,甫一发表即引发轰动,读者与评论界好评如潮。

  头颅移植是医学上一个非常大胆的设想,科学界迄今仍无法实现。别利亚耶夫把深奥的生理学医学知识、非凡的科学想象,用朴实淳美的文字完美地糅合在一起,带领渐渐冷却的苏联读者走进此前从未接触过的幻想新天地。小说既有着前所未有的恐怖成分,又有不寻常的精巧构思。“合成的人究竟算是谁”的技术伦理拷问、科学家在探索器官移植时内心善与恶的斗争等等,无不撼人心魄。而且作者巧妙地将故事发生地设置在西方国家,通过对资本主义人性贪婪的披露,批判了苏联对立面的罪恶。这样的创作手法,既紧张惊险,让读者看得大呼过瘾,又符合“主旋律”,一炮而红也是意料中事了。

  科幻创作的成功,让别利亚耶夫的心灵有了依靠,科幻杂志的约稿信也纷纷飞来。为了给多家刊物供稿,他写起了短篇。这期间一个知识渊博、性情诙谐的科学怪人伊万·瓦格纳在他笔下诞生了,以《瓦格纳教授的发明》为总标题的系列短篇陆续来到读者们的书架上。瓦格纳发明了不需要睡眠的方法,能用大脑的两个半球同时进行两件工作,所以他取得的成就远胜同侪。各种稀奇古怪的趣事伴随着瓦格纳的发明而发生,一系列貌似荒唐滑稽的发明背后,其实都隐藏着新奇的科学知识与合理的解释。读者阅毕,无不为别氏宏渊的科学知识所折服。

  仰望星空 打开追寻线年代中后期,由于“新经济政策”所带来的短暂的苏联私人出版的繁荣,苏联图书市场上充斥着译自欧美的通俗科幻小说,占据了科幻阅读的大半河山,但别利亚耶夫的作品与它们同台竞技,从不曾落在下风。通俗易懂,没有阅读障碍又感人至深,是其最大的竞争法宝。

  1928年,别利亚耶夫再度开始长篇创作。《水陆两栖人》通过阿根廷名医改造印第安孩子,使其获得水陆两栖能力,结果却导致两栖人受到宗教与世俗的故事,深刻揭示出在唯利是图的社会里,任何科技突破都将面对社会阴暗面的戕害。纯洁、胆怯的印第安两栖人,尽管拥有非凡的能力,最终却只能远离尘嚣,孤独地在茫茫大海中了此残生。道德与艺术交缠而成的反思之力,在结尾扑面而来,摇撼人心。

  思想遥感可说是最可怕的黑科技,人类的自由意志与情感一旦沦为可控制的工具,结果必然是恐怖而凄惨的。时值希特勒行将掌权之际,法西斯利用强势手段控制人们的思想,企图成为世界主宰。斯迪纳的狂妄与野心,正是希特勒性格特征的体现。别利亚耶夫把德国作为故事发生地,绝非偶然和随意的。他用幻想、虚构的事件,向世人警示了极有可能出现的全球性危机的可怕。正与邪、自由与禁锢、黑暗和进步等一系列哲理问题在作品中也都有深入的探讨。

  进入1930年代,别利亚耶夫作为齐奥尔科夫斯基的忠实拥趸,开始放眼星空,创作火箭和宇航题材的小说,其中最著名的是1933年的《跃入苍穹》。该小说故事以主义为背景,一群西方国家的上层人物,因恐惧,集资创办了一家建造宇宙飞船的公司,期望能远离被烈焰包围的地球,在茫茫宇宙中找到一个“世外桃源”。然而在飞行过程中,上层人物们发现驾驶员是个党员,认为他不可靠,于是强行自驾飞船,导致飞船在金星迫降。在金星上,这帮寄生虫仍想剥削劳动者,但现在有了党的领导,劳动者们团结一心,占领并修好了飞船,将资产阶级抛弃在金星。当飞船返回地球时,发现主义已经实现,人类进入了科技高度发达的大同社会。

  《飞人阿利埃尔》是一部充满梦幻诗意的科幻小说,是别利亚耶夫毕生追求的文学化升华。他把儿时企盼人能自由飞翔的梦想寄托在主人公阿利埃尔身上,塑造了一个一生都在向往自由,却不曾享受过一天幸福自主的主人公。“阿利埃尔”的原意是空气之神,能够腾云驾雾,在天空飞行往来。阿利埃尔本是英国贵族,以人工控制分子运动的方法,具有了能够飞天的“特异功能”。他不甘被恶势力利用,即使身陷绝境,依旧不减飞向广阔新天地的信念。作者遵循着小说固有的同情被侮辱被损害者的传统,在科学幻想之外又倾注了人道主义的光芒,借助对科学知识的诠释和遐想,展示着人间百态与人类的共有情感,进而冷静而有力地鞭笞嘲讽了西方上流社会的伪善与自私。

  别氏知识渊博,作品题材广泛,涉及物理、生物、海洋、环保、医学、宇航、考古、无线电等多个领域。在短暂的十六年时间里,他共创作了十七部长篇科幻小说和三十多篇中短篇,除了上述有代表性的长篇外,尚有长篇《沉船岛》《神秘的眼睛》《最后一个大西洲人》《在北极》;中篇《永生粮》《空气贩子》《不死不活》《失面人》《看不见的光》《水下生涯》《雪人》;科幻电影剧本《发光的人》等杰作。

  这些作品不但内容生动,对未来进行大胆幻想,而且善于在矛盾与冲突中展开情节,巧妙地将科幻故事与主人公的命运有机结合起来,绚丽多彩、光怪陆离,让人不忍释卷。此外,别氏作品还有一个共性,即全都立足于自然科学、社会科学进行创作,从不凭空臆造,具有确切推进科学进步的较大催化作用。科学是它们坚实的骨架,幻想是它们华美的灵魂,更有深邃到挥之不去的哲理思考延伸它们的魅力。它们形象地描绘了苏联科学上的新成就与新理想,以主义的科学精神教育青少年,丰富他们的想象力,为苏联及后来的社会主义国家青少年打开了一扇仰望星空、追寻真理的天窗。

  尽管苏联科幻小说“前三巨头”都已化作星辰,但他们传留下来的作品曾经承前启后,夯实了苏俄科学文艺的根基,滋润了无数读者索求未知、向往远方的心灵。而其中呼吁人类建设美好未来的崇高精神,将一直激励一代代读者用科学的力量不懈奋斗,探索进步。如今,中国的航天与科幻事业方兴未艾,我们若以之为镜鉴,依然会大有裨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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