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神电竞祁斐：80、90后的游戏岁月与第一代电竞人

　　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，正是中国游戏一代成长的黄金岁月，第一代网游《网络创世纪》、海量盗版的单机游戏、商场中定价39、48、72的正版游戏，街边报亭每期必买的《大众软件》...都是属于那个时代独有的印记。

　　生于1986年的祁斐，也有着这个时代的鲜明印记，从一名颇具游戏天赋的电竞浪子，到进入腾讯成为产品经理，再从腾讯离开创立大神电竞，他的生活与事业永远与自己的游戏爱好所交织。而他迄今为止所走过的人生，论证了一个几乎大部分80、90后都被父母问过的问题：

　　国内最早一批电脑游戏玩家的出现时间已经不可考据，但祁斐一定是其中一员，甚至比一般人还要再早一点。他使用的第一台电脑是Apple 2，只能玩同学自己编程的游戏。

　　当Win32电脑出现后，市面上开始出现了一大批国内外的热门游戏，《沙丘魔堡》、《红色警戒》、《美少女梦工厂》、《英雄无敌2》等热门大作，祁斐会把每个新出的游戏刻成软盘带回家。《三国志》系列和《英雄无敌3：死亡阴影》等策略游戏是他通关次数最多、也最擅长的类型。

　　随着游戏的兴起，最早一批网吧也开始兴盛。那时在大人眼中乌烟瘴气、龙蛇混杂、孩子绝不能去的网吧在中学生眼中则是另一番景象——刀光剑影、成王败寇、学生们一个个踏入战场，靠彼此的狡猾与手法让敌人倒在枪口或利刃下——这种中学生眼中的网吧世界往往在《大众软件》、《电脑游戏攻略》等游戏杂志上有丰富的小说连载，开头以某网吧为起点，情节关乎兄弟义气、少年热血。

　　少年祁斐也是其中一员，每到周末的早上，他和同学都会起的比上学还早，七点钟准时来到网吧门口，上午对战《星际争霸》、下午在《三角洲特种部队》比拼枪法。“三角洲这个游戏其实和现在的‘吃鸡’很像”祁斐回忆说。“那时候已经形成了一点早期的电竞氛围，最早大家刀枪齐上，后来打多了觉得没劲，设定了许多只准用刀、只用或只使用狙击枪的民间规则，彼此间打的不亦乐乎”

　　随着CS的出现，《三角洲特种部队》逐渐退居二线。但凭借《三角洲特种部队》锻炼出的肌肉记忆，祁斐练就了一手在CS中同样出神入化的枪法。在武汉当地，凭借对AK、M4、大狙三把枪的驾驭，他在当地热衷CS的玩家中还小有名气，甩狙、跳狙、AK点射这些技术对于他早已驾轻就熟。

　　由于祁斐的名气，当地网吧老板看他就像看家人一样，只要祁斐一到，管吃管喝，除了上机费外消费一律免单——因为祁斐身边总是有一群与他年龄相仿，同样热衷游戏的少年，祁斐走进哪家网吧，哪里就人多，老板乐意至极。还是中学生的祁斐，就提前体验了一把KOL的生活：当他觉得一家网吧配置落后而换到另一家玩时，跟随他的人也随之转移，新网吧老板自然待他也不错。十年后，当主播挖角大战开始时，祁斐有一种颇为熟悉的感觉。

　　“武汉的电竞氛围当时特别好，大街小巷每个网吧都有驻场的战队，各个战队的比赛报名基本上是依附于网吧而来的。”祁斐回忆道。“玩家间的建设感也很强，当时国内知名的DKS战队有一位懂得编程的成员，自己开发出了CS的民间客户端，包含了一键买枪、皮肤等许多方便的功能。”

　　这是祁斐记忆中的中国电竞第一个时代，他总结为——钱不多，但是事情多，大大小小的比赛层出不穷，没有大型赞助商但是地方赞助商和硬件赞助商非常多；第二个阶段是他的青年期，钱少了，事情也变少了，电竞开始迈入低谷；第三个阶段是他的创业时期，事情越来越多，钱也越来越多了。

　　考上大学后，祁斐迎来大把闲散时光，重拾游戏旧爱。在同学的安利下，一款在魔兽历史上占据重要地位的RPG地图抓住了他的目光——这就是至今活跃在电竞领域的DOTA。

　　“DOTA这个游戏有点魔性，每个人似乎上来都要先选火玩玩”，祁斐笑道，“我第一次玩时，在一排英雄中一眼相中了火，首先他拿着枪，看着就知道是个远程英雄，大致技能还都是被动技能，小白嘛，不求赢，只求不犯错远远打枪，特别容易选火枪。”

　　当祁斐操纵火奋勇向前时，他忽然发现一棵大树拖着庞大的身躯过来打他——之前他以为这颗树是个NPC，他用火反击了几下，对于大树而言犹如隔靴搔痒，祁斐的火被大树伸出的根须缠绕的动弹不得，接着大树伸出巨掌，一掌把祁斐的火拍进了土里。“我居然被一个树给拍死了”，祁斐感叹道，当然那时他还不知道这棵树背后也是一个玩家。

　　在经历了被屠夫、恐惧魔王、血魔等一系列英雄的蹂躏后，门槛较高的DOTA激发了祁斐争强好胜的内心，他对DOTA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一两周过后，竞技天赋出众的祁斐接连打败几个知名寝室，成为校园DOTA界的风云人物。

　　2006年上半年，祁斐加入了曾经血洗自己校园战队的DOTA职业战队IFNT，开始了更高阶的磨炼。到了下半年，IFNT已经是全国排名前三的队伍，当时三只队伍中的GL是万年的第一；IFNT是万年的第二，还有流水的第三。

　　“当时我们是打不过GL的，但偏偏那一次，实力、训练、状态、运气都站在了我们那一边。”那是祁斐选手生涯中印象最深的一仗。

　　在超级玩家SGAMER举办的一场DOTA线上比赛中，IFNT打败了当时的万年冠军GL。为了庆祝胜利，队员们聚到其中一名成都队员家中聚会，然而酒未酣耳未热，他们就接到了一条通知：电子竞技俱乐部WE打算组建DOTA分部，但要在GL和IFNT中做一个选择，干脆让两支队伍来赛一场，谁赢了，队员集体搬到上海，签约、领工资、特训。

　　“成为CEO，迎娶白富美，走上人生巅峰”——这就是当时祁斐和战队伙伴接到通知时的心情。但接下来他们又慌了神儿，因为他们几个人的聚会地点是在离成都不远的一个小县城。他们立马找到县城里最好的网吧，甚至还把网吧里最好的电脑拆开组装了一遍，并联络了在家中没去聚会的最后一位队员，满头大汗又紧张地准备比赛。

　　在那一场决定性的战役中，四位身处县城最好网吧的队员发挥出了200%的实力，一鼓作气，势如破竹，肆意击杀，而在家乡联网对战的队员却任谁都没有想到的——掉线了，并且没有存档文件。三局两胜的赛制，在大优势的前提下，祁斐赢了第一场。而第二、第三场，找回状态的GL疯狂反扑，一举拿下了最终的胜利。

　　最终WE并没有成立DOTA分部，此事不了了之。祁斐也加入了真正意义上的职业战队CANT，正式开启了职业电竞生涯。CANT的老板是IFNT国内DOTA的队长发烧，是欧服魔兽世界第一人，也是一直支持祁斐的老朋友。CANT的队员由各个老牌战队明星队员汇聚而成，其中包括WCG2007亚洲冠军队队员邹倚天(820)、Html战队猛将黄源兴(McGross)、姚羿（357）、Ifnt明星队员祁斐（TopMan）及前GL主力成员房甍(SatXIII_)等等，在中国DOTA的历史上，承载着许多人的目光与回忆。

　　最终，祁斐的电竞生涯终结在了大四，一想到即将踏入社会，在当时的电竞环境下，一个职业选手的生命周期未免太短了，那以后的路该如何走？祁斐站在越来越逼近毕业季的校园里思考，却想不到答案。他最终回到校园继续读书，也标志着他职业选手道路的彻底终结。

　　大学毕业后，祁斐曾担任两家公司的游戏策划，却并不能发挥自己所长，自己对于游戏、竞技和用户的理解找不到可以施展的土壤，对前途忽然感到迷茫。

　　祁斐的老朋友、也是如今《英雄联盟》著名解说小苍推荐他向腾讯投简历，祁斐于是来到腾讯面试。从第一次接到腾讯的电话起，这次面试过程整整持续了6个月，也是他产品经理人生的开端。

　　久违的“当上CEO，迎娶白富美，走上人生巅峰”的感觉又重新在心中跳动，祁斐意气风发地搭飞机前往深圳。然而刚落地，他发现自己竟然忘带了一件重要的东西——钱包。最终一位好心的借给他200元，让他顺利抵达腾讯大厦面试。

　　被腾讯大厦的气势所震慑到的祁斐，忍不住感叹“这才是游戏研发的环境”。他的面试官身材高大、相貌堂堂。在短暂寒暄后，便开始对祁斐发问：“你玩过英雄联盟吗？”

　　祁斐当然玩过，但他的《英雄联盟》还没有打到30级，《DOTA》反而是职业选手水平。硬核的DOTA玩家少有过渡到更加简单轻松的《英雄联盟》者，祁斐也是如此。

　　当时两个人的对话大概是一种鸡同鸭讲的尬聊状态：你讲《英雄联盟》，我讲《DOTA》，祁斐内心有一种越聊越绝望的感觉，好在对方也看出祁斐对MOBA游戏内核的理解，这次面试最终还是顺利通过了。

　　三个月的新人培训还没结束，祁斐就被指派了入职以来的第一个任务：带领项目组里有一定游戏水平的同事去打一场《英雄联盟》专业比赛，赢得华南区冠军。

　　为了完成KPI ，祁斐白天上班，晚上通宵苦练《英雄联盟》，一个月内从75公斤瘦到了68公斤。最终，这次比赛祁斐带领同事赢得了亚军，而冠军是当时真正的《英雄联盟》职业战队。

　　在进入腾讯前，祁斐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树立自己内部形象的，居然还是靠自己的游戏天赋。而接下来，凭借对游戏的深入研究，他很快再次在内部脱颖而出。

　　那时腾讯的许多开发人员对于DOTA和《英雄联盟》都属于刚刚接触，还没有人有能力将其体系化。祁斐通过自己对MOBA游戏的多年职业经验，将MOBA的游戏机制、技能设计、规则设置以及用户习惯等写成了一篇几十页的MOBA游戏分析报告，并指出未来如何设计MOBA可以对用户更加友好。

　　“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”，祁斐边说边用手模拟DOTA的战场，“《DOTA》这个游戏的技能CD很长，一个技能甩出去后要等好久，意味着使用技能的容错率极低，要求玩家判断十分准确；而《英雄联盟》的技能基本上可以随便甩，玩家的容错率相对更低，体验也更友善。”

　　“《英雄联盟》降低了《DOTA》的操作难度，因此也容纳了更多的用户。越是难度高的游戏，其用户越忠诚；而每下调难度，容纳来的用户会越多，但忠诚度也会下降，还会产生一定程度上的鄙视链。而这种鄙视链，就要靠运营来调和。”祁斐总结道，“这就是为什么从《DOTA》到《英雄联盟》再到《王者荣耀》，容纳的用户群体越来越庞大。”

　　到了2013年，电竞市场的风向忽然变了，祁斐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变化——电子竞技正在从一个竞技项目，逐渐转变为内容，而内容则意味着流量。

　　那时已经成名的选手和解说，如小苍、零九、海涛等人的淘宝店月收入已过百万。但无论资本、职业选手和解说，甚至用户自身，对这一变化的原因都是懵懂的。但祁斐不同，他经历过早期的时代，曾经的电子竞技只是比赛，却不是内容，当它成为内容，就意味着有了可提供变现机会的流量。这一刻，他等了太久了，中国电竞也等了太久。

　　流量变现有三种模式：电商、游戏和广告。当时职业选手和解说通常只做电商部分，而祁斐则帮他们开拓游戏联运、在视频中植入广告分发，将一切内容与商业合作规范化，从而使品牌更好的买单。一期视频，200万的点击量，当时最高可以卖到八万块钱。

　　到2014年4月，市场上的竞争开始变得激烈，很多人看到了电竞经纪业务的红利，并且这件事情的门槛并不高，越来越多的人投入其中。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里，祁斐看到这部分业务缺乏创新、停滞不前——主要原因在于入场挣钱的人越来越多，能够辐射到的消费用户却没有增长。

　　压力随之而来，融资、竞争、加上直播风口的到来...主播的身价一下天翻地覆。要想跟上风口，就要有随机应变的能力和做决断的觉悟。

　　2014年祁斐准备启动大神电竞时，当时的投资人基本在4、50岁左右，对游戏不甚了解，但十分认可祁斐的经历与人品。在七凑八凑凑足了启动资金后，祁斐与合伙人一起在深圳创立大神电竞，最早服务的一批客户有820、小苍、若风、小智、小漠、JY、Miss等等。

　　祁斐确实尝到过早期红利的甜头，但等他的野心扩大，对主播也有更强的管控力度，甚至希望掌控未来5~10年主播人群的输送通道时，很多人的合作意向就冷淡了许多。

　　将视线转回自身，祁斐开始思考市场上的痛点。游戏圈没有常青树，新的游戏永远在不断推出，主播却很难迭代。每款新游戏都会诞生新的大主播，但老主播却不一定能迭代到新游戏中，就像打魔兽的高手就不一定能适应英雄联盟。祁斐发觉这个市场对主播的需求变的越来越大，但没有人系统性地培养主播，整个市场还处于野蛮生长状态。他想构建一套机制，通过这套机制主播不会被游戏寿命所绑架。于是他想打造一个通道，通过这个通道，一个合格、有收入、有影响力的主播能够被培养出来——这就是大神工厂。

　　第一期大神工厂有7000多人报名，经过两轮线人获得了面试和培训资格，再经过严格筛选后，从中挑选出10人签约给不同的直播平台。其中有人是主播、也有解说、经纪人、视频作者等等。大神工厂的目标就是制造这个行业所需要的人。

　　目前大神电竞已完成两轮融资，获得资本加持，并整合电竞领域的广阔人脉与市场需求，祁斐对未来做了四个方向的规划。

　　1. 制作更多的优质内容：解决玩家“看游戏”的需求，但现在市场上内容同质化很严重。内容的本质是一种情绪传导，通过引用更多的技术以及自研，让内容越来越适应如今变得越来越“懒”的玩家。

　　2. 人才通道：用户与用户间的需求永远是游戏公司最头痛的点，如何平衡高端玩家与低端玩家的游戏体验？如何使小白能够快速融入，又能使老手不止于无聊？祁斐想做的就是游戏的“文体制教育”，把玩家群体素质提升，才能让游戏的寿命变得更长，大环境也变得更好。要达成这个目标，需要行业不断涌入大量人才，大神工厂就是行业人才的生产基地。

　　3. 资源整合：内容、流量、主播都备齐后，去开拓更多的商业模式，而不像以前这样仅通过一单一单的广告来变现。

　　4. 投资布局：祁斐想投资类似于4年前自己刚起步时规模的公司，可以是很好的游戏、内容、电竞方向的公司。

　　“无论从直播还是从电竞自身角度而言，还刚刚从浮躁中冷静下来。直播兴起带来了很多变化，曾经主播们对自己的淘宝店、广告收入非常上心。而后来主播们不在乎了，签约金才是重点。原本他们能从经营中获得更多的收益和提升，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用做了，于是膨胀、炫富、搞事等种种行为都出现了。”祁斐慢慢解释道。

　　祁斐将中国游戏（电竞）市场的变迁分为0到1、1到3、3到10三个阶段，0的起点是2000年：

　　0到1的阶段：大部分中国玩家都在玩盗版游戏，游戏厂商没有收入，所有电竞比赛基本都是一些硬件厂商和品牌在赞助，当时助推这个行业发展的主要是外设、硬件厂商和一些品牌；

　　1到3的阶段：是网络游戏的阶段，相比之前因为盗版赚不到钱的阶段，此时游戏厂商开始有了收入，于是他们希望通过比赛、内容去不断延伸自己产品的生命线的阶段：是开花结果的阶段，主播、电竞选手的IP价值会被更加放大，他们的个人经历也会得到更深度的挖掘。因为曾经把游戏当成生命的玩家都长大了，而新生代只会更加投入，资本的作用则是去加速这一过程。

　　“80后玩游戏的不算多，90后玩游戏的人特别多，00后没有不玩游戏的，这就是时代，电竞的黄金时代还没有来临，但一定会来。”祁斐起身说道。

　　“你这些年经历了电竞选手、产品经理到创业者的转变，你觉得哪一个最像自己呢？”采访结束前，我们向他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。

　　“产品经理吧，我现在创业的思维都围绕着市场环境、用户需求、功能分析、使用场景，老习惯改不了了”，祁斐笑着说道，然而他的目光却越过书桌，绕过桌面上纷乱的文件以及电脑——最终停留在在窗边的几张老照片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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